夏戟罢槊

如您所见。

虚无

K市的战火多年未熄。

被强制送回指挥部养伤的细菌大王第一次感到也是第一个感到了战争的虚无。每日只是听着前线传来的战报,重复的字眼让他厌倦,后方的无所事事让他感到渐渐与前线隔绝。他仿佛在与一个陌生的世界单方面交谈,日积月累的空虚令他彷徨。

他彷徨什么?回忆着这些年战场上的金戈铁马,漫漫黄沙,那是他深深体会虚无缥缈的感觉。虚无缥缈,虚无缥缈,踱步思考。过去是虚无缥缈,现在是虚无缥缈,未来是虚无缥缈。人从虚无缥缈中来又前往虚无缥缈。他所经历的轩辕怒马是虚无缥缈,他所向往的安居乐业是虚无缥缈。虚无缥缈,虚无缥缈,一切都是……

“大王,跟政府方谈判的草稿,请过目。”

思绪被打断,年轻的副将小黄递交文件,一旁静候。

“……放弃争取退休士兵的抚慰金……支持币制改革……减少民主要求……”

草草几眼收获以上信息。

“很好。”很好。他眼皮都不抬地开口,简短的回答令小黄不知所措。

“很好。”他抬起眼皮看着小黄,重复一遍他的话。谜语一般的回答让小黄不解,对方的眼神又让他害怕。

“这么说,我们从今以后只为权力而战。”细菌大王躺进他的椅子,平淡如水地继续开口,“只是为了权力,人民就是狗屁。我们为了建立一个利己政府而站在人民的对立面,这么多年来我们只是为了这个,权力。”

“……大王,这是背叛。”小黄几次张嘴又合上后终于憋出这么一句。

“那去领鞭子吧。”放几年前我会直接给你一枪子儿。

作废的草稿和小黄一起退了出去。细菌大王闭上眼睛继续他的思考。战争,战争…他嘟囔着骂了句娘。


几天后私人医生小绿来为他做检查时他无意中询问到心脏的确切位置。

“您没有心。”细菌大王看着他将器械收起,听他继续说下去。“您的胸膛里填满空虚。”

“那医生你呢?”枪口对准医生的胸膛,“这里面是心脏?废铁?还是空虚?”

“至少它不会让我感到虚无。”

疯子。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看着小绿离开的背影大王陷入了沉默。怅然若失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一瞬间他感到了强烈的陌生。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手下,陌生的自己。他好像来自于一个陌生的世界,又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陌生,陌生,强烈的虚无。成就是虚无,目标是虚无。战争是虚无,和平是虚天。生是虚无,死是虚无。人是虚无中的虚无,人的存在尤其虚无。抓不住虚无的缥缈,触不到缥缈的虚无。

一个疯子挑起了战争,带着一群疯子在枪林弹雨中策马多年,而他却突然清醒了。大口饮下一杯虚无缥缈,是继续疯狂还是独自清醒?

这么多年的征战突然失去了意义。纵刀策马,肆意杀伐,为谁争天下?半生戎马,皆成黄沙。他厌倦了战事无常,身陷这场永无休止的战争的恶性循环中总在原地打转,只不过一次比一次越发老迈,越发衰朽,越发不知道为何而战,如何而战,要战到何时。

人民是虚无,民主是虚无,权力是虚无。虚无虚无,痛饮孤独。处在无法摆脱的虚无缥缈之中,生活是虚无缥缈,虚无缥缈是人生。敬生活一杯虚无缥缈吧,敬战争一杯虚无缥缈吧,喝吧,喝吧,灌醉一帮乌合之众,醉吧,醉吧,长眠美好愿景之中。梦里有逝去的豪情,有藏匿的斗志,梦虚无但不空虚。

“睡吧。”他听见小绿说。

“睡吧。”他听见自己说。


后来他们与政府终于达成和解,相互妥协签定和约。士兵欢呼着胜利在街道上彻夜狂欢。当小黄把消息带给大王时,后者正蜷缩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的吊床上。

“已经无所谓了。让他们疯吧,疯狂至死。”

大王躺在吊床上一动不动。战争毁了一切。

小黄识趣地退了出去。

“以后别来了,就当我死了。”

死在胜利前夕,死在虚无之中,带来了新的比虚无更虚无的虚无。

K市永远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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